鹤雪

“大家这赛季进步很多，继续努力。夏休我会安排好训练内容发到你们邮箱。”喻文州在会议室做完赛季总结，“大家想去看比赛可以跟我说，收拾回家记得在群里说一声。好好休息，该说的都说了。我们下赛季见。”

郑轩举起了手，“队长，俱乐部那边你怎么打算？”

“我会处理好的。散会。”

喻文州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见人都走了就剩黄少天，问道：“少天还有事吗？”

黄少天与他静静地对视着。

他以为自己可以把对喻文州的喜欢深埋心底不见光，但在听到有人诋毁喻文州时会第一时间条件反射地维护，就像夜雨声烦永远会守护在索克萨尔身边一样。他们冷静地打完比赛，应对刁钻的媒体，一切都是成年人的得体与虚伪。

然而黄少天是杀手本色，他清楚而敏锐地察觉到喻文州数度将要爆发的情绪努力扼制，给自己戴上一张假面冷嘲世人。战术没有错，但喻文州的打法有了微妙的变化。

步步为营设下的杀机显露了他内心的愤怒，有节奏的打法多了几分放肆。这是身为多年搭档的反应。而作为暗恋者，八强赛被泼水那一遭，黄少天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喻文州从来问心无愧。他做过什么不需要粉丝外人来评判多言，你想多言我凭什么要回答你。你能帮我打赢比赛不成？你算什么东西？

眼神轻蔑，如神如魔。

光与影的交汇处，他一半隐于黑暗中冷眼觑世人可笑，不向人间浪皱眉；一半显于光明深处，仪容无双圣洁无暇，好似光风霁月的君子叫人怀疑是自己的失言玷污了他。

黄少天可以因问心无愧而疑窦丛生，却也因问心无愧而不再纠结。

他在等，等喻文州对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解释。

 

喻文州忽然明白黄少天的意思了。

 

第一步。

“我没有女朋友。”他说：“从来没有。”

第二步。

“我家庭背影复杂，但绝对不是喻文辉说的那样不堪。”

第三步。

“我跟经理他们说好了，一定会处理好那些事。不会让蓝雨名誉受损。”

第四步。

“你喝醉的那晚，我骗你说没发生过什么。实际上，我们接吻了。”

第五步。

“我本来打算拿了冠军再跟你坦白，免得你害怕。”

第六步。

“可我现在后悔了。”

第七步。

“少天，我喜欢你。”

 

七步。每一步，都像在刀刃上行走。喻文州手心沁出了汗，站到了黄少天面前。家庭、朋友、名声都他妈滚一边去吧。

是生存还是灭亡，这个问题他选择交给少天。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会议室内的时钟声音滴答作响，格外清晰。黄少天能感受到自己加重的呼吸声和心脏跳动的声响。他脑海中闪过很多个画面，最后定格在第六赛季他们捧着奖杯相视一笑的模样。

从很久很久之前他就知道自己的心思。第六赛季是他们最辉煌的时刻，二十岁的人生被鲜花财富名誉堆砌，世界上又有多少人能在二十岁获得巨大成功？而那个带领他们走向辉煌的是队长。

曾经被轻视的吊车尾，被泼了满身脏水的喻文州。

他想过很多，从喻文州的家庭到喻文州本人，每一年的圣诞他都提心吊胆地猜测到底什么时候喻文州会公布自己的女友斩断他所有幻想。

那一晚他醉了，但他清醒地知道喻文州背着他走了很久。一个强迫清醒的醉鬼，一个甘愿长醉的醒者，两个人在无尽黑暗中身躯交缠，隔着衣料摩挲互相依偎取暖，就像是溺水者要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唇与唇，靡靡艳。绝望而绮丽，死地开出鲜花。

 

我问心无愧。

 

我喜欢你。

 

就算真相是假，既然已经开口了那就一起沉沦吧。

 

“真巧，我也喜欢你。”

 

夏日的光透过落地窗照在地板上，青年英俊的面庞上显露出最快乐的笑。喻文州恍惚着想起平安夜里教堂唱诗班的孩童们幸福的笑容。平安夜悠长的钟声似从过去与未来同时传来，穿越凛冽孤独的寒冬抵达玫瑰与长夏，在岁月深处撞出涟漪，回声不绝。

 

是他一直悬挂天边的祝福。

 

 

两人是什么时候吻到一起的谁也不清楚。一路跌跌撞撞地回了宿舍，黄少天用力地把喻文州推到床上，自己单腿跪上去扯着喻文州的领带把他拉进怀里咬嘴唇。小狮子的吻果然霸道。喻文州揽过他的腰，两人在床上翻了个身位置互换。黄少天放开领带，喘息着，眼角嫣红，眼神清亮盯着喻文州看。

 就在黄少天要开口问清楚事情时，喻文州手机又响了。“hello.”黄少天对打断恋人亲亲这种事情极其暴躁，直接就扑上喻文州后背双手环着脖子不放。

 

“热搜撤下去了，你和俱乐部那边商量一下发个声明。这边我来解决。”是个好听的女声。

“还没解决完？不像你的风格。”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哭多了也不怕噎着。不是还有冠亚赛，你先看完比赛旅游完再回家，给爸一点接受的时间。”

喻文州嗯了一声，补充说：“别太绝，爸受不了。挂了。”

“你那么快挂电话？谁在旁边？”喻冉这女人第六感太可怕了，喻文州吐槽。黄少天也是一脸卧槽。

“少天在这。”

喻冉在电话另一头默默翻了个白眼，“you are right. ”

“她是冉冉？”

喻文州正在开相册，闻言十分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哼哼，某人嘴上说喜欢我实际上还把联系人名字设在第二位。”黄少天抱臂瞪着他，要不是上回喻文州因为流言被经理叫走，他还不知道这位的“你”的姓名呢。

 

“我什么时候说过她？”

“就，就那天早上。我先醒了，然后听见你喊什么先去招待之类。不对，是上个月经理喊你，我瞄到你手机看到的。”

 

喻文州终于知道那个隐秘的结在哪里了。“以前冬休在家我不想去跟那群陌生人交接，冉冉又不想我宅就会来闹我。我当时睡懵了都不记得。天哥大人大量原谅我好吗？”

 

黄少天挑眉，“那圣诞礼物呢？”

“我和我妹以前在国外读书习惯过圣诞会互送礼物。”喻文州点开了相册递给黄少天，“这是我们家的合照。我和冉冉是双胞胎，以前一起在国外读书。后来我在国外接触到荣耀，又因为家庭的原因不想读书就回国进了蓝雨训练营。”

“我家庭关系复杂，所以当初打电竞也有想避开那些事的原因。几年前我妈妈和大哥因为意外过世，我爸在外面的女人又带了儿子进家门。冉冉怕外室谋财，直接就替我接下了喻家的生意这些年过得很苦。”

“我在蓝雨打比赛尤其是六赛季之后，冉冉和我之间的互助起了成效，加上对你心意又不确定，干脆就借冉冉挡一下。帖子里说我好赌，我们这几年就去了两三次去赌场解压。”

看见黄少天目瞪口呆的模样他便伸手揉揉他栗色的头发，“很像电视剧对吧？”

“那，那队长，你以后是不是要回去继承家业？”现在黄少天脑子里一堆弹幕卧槽我家队长真的是个富二代原来不好好打游戏就要回去继承家业是真的队长以前真的没骗我我去队长这么低调不愧是我大蓝雨的第一美男子

喻文州哪里会看不出他满腹卧槽卧槽，说：“不一定，毕竟当初我和他们说好退役后要去读大学再考虑工作问题”。他靠近黄少天，盯着他的眼睛问，“少天愿不愿意，退役后一起去读书？”

 

 不出所料，黄少天卡壳了。

 

 队长这是，把我放到了人生未来的规划里？

 

 “少天”？喻文州放开他，神色有些紧张，“少天？”

 黄少天忽然委屈起来一把揪起喻文州的衣领，恶狠狠地说：“喻文州你就是故意的！那些帖子满天飞还和你妹妹假扮情侣就是为了逼我对吧？我告诉你这事没完没完！”他越说越委屈，最后松手整个人跌进喻文州怀里，“骗我那么久，喻文州你个……你个吊车尾的！”

 

喻文州一把抱紧了怀中的人，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两人在床上腻了许久，黄少天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抓着头发思考，他们现在算是情侣了？那一起读书什么的……“那队长你不接冯主席的班了？”

  两人终于解开了心结互相告白，现在喻文州彻底放开肆无忌惮地吃黄少天豆腐。

“诶诶诶，放手啊喻文州，我警告你别以为你是我男朋友就可以为所欲为，我随时可以收回，唔。”话没说完喻文州已经捏起他下巴吻了下去，任由黄少天满脸通红，双手环着他的脖颈，渐渐不再挣扎顺从地回应。过了好一会，喻文州才听见黄少天声音闷闷的，“你老实说还和谁kiss过？这么熟练。”

  喻文州吻了吻他的眉心，“我们认识十年，你见过我和谁？”

“哼，认识十年我连你有双胞胎妹妹都不知道”。黄少天在他怀里蹭啊蹭，“你还没回答我呢读大学后要不要去联盟总部啊我看老冯特别欣赏你李轩他们也说你十有八九退役后会被挖过去接班。”

“少天是怎么想的？”

黄少天想了想，认真地说，“反正都决定要先读大学了。我们再努力拿几个冠军然后空暇学个英文哦对对你不用反正就先准备着，活在当下对吧”。

 

  不愧是剑与诅咒。他们果然心有灵犀。